近百年来中国佛教的反思

徐孙铭

　　近百年来，中国佛教徒在民主革命和现代化建设大潮中涌现了一批卓越的领袖和风云人物。太虚大师高举“人间佛教”旗帜，力图把片面关注“死人”、长于“送死” (超度亡灵，往生极乐世界)的佛教，变成珍惜生命、重视利益众生的宗教。赵朴初会长重视发挥中国汉文、藏文、巴利文三系佛教的优良传统，恢复农禅结合的丛林制度，加强以佛学研究为重点的佛教文化建设，促进中日韩佛教“黄金纽带”和国际间的佛教文化交流，把培养僧才作为第一要务，为新中国的佛教做出杰出的贡献。虚云禅师历尽十魔九难，修复鸡足山祝圣寺、昆明云栖寺、广东韶关南华寺、乳源云门寺、福建鼓山涌泉寺、江西云居山真如寺，身挑禅宗五派，传承和重振禅门宗风。十世班禅大师为维护祖国统一，促进西藏的民主改革的历史进程，促进藏语系佛教与现代社会的适应与融合，促进民族的团结与进步，维护世界和平献出了自己的热血与赤诚。印顺导师把佛学研究与大乘菩萨行结合，立本于印度早期佛教的淳朴，宏阐中期佛教的行解，摄取后期佛教之确当者；其著名弟子证严法师以长情大爱的悲愿，致力于慈济功德事业(包括慈济、医疗、教育、文化四大志业)，大力拓展佛教的国际活动空间。圣严法师到日本攻读佛学博士学位，竭力弘扬用疑情、参话头的祖师禅，倡导“心灵环保”，把东方禅文化传播到北美、西欧和世界各地，为提升人类精神、建设心灵家园和共同的地球家园作出卓越的贡献。星云大师创建佛光山，以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的菩萨行，注重文化、教育、慈善、共修，为创造四众平等、安和利乐，增进世界和平的人间净土，为“人间佛教”改革谱写新篇。

　　近百年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近代中国佛教发展大体上是有规律可循的，这就是宗教与经济、政治的辩证统一，宗教、道德、科学与物质文明建设的辩证统一，正法与“末法”的辩证统一。

　　第一，经济与宗教既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又相互矛盾和相互制约。宗教的存在，弘传，寺院经济的发展有赖于社会经济的需求和发展，又反过来促进或制约经济的发展。如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沿海省份经济发达，宗教也十分兴盛；而经济的发展所产生的许多问题，如人我、城乡、贫富、诚伪、舍得、真假、空有、道德与法制等问题的解决，又在一定程度上依托宗教信仰的调适与提升。依赖感和恐惧感是宗教存在的重要心理基础，战争频仍、生死无常等现象比比皆是，固然离不开宗教的调适与抚慰，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股市涨跌、贫富不均，就业失业频繁，家庭离异激增，甚至有增无减……这些问题的产生虽然不能完全归结于现代化建设的某些失误，但其解决却离不开宗教的心理调适、精神提升。恩格斯提到的人类社会到了“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宗教消亡的的日子，离我们还相当遥远。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必须十分重视经济与宗教的互动和制约关系，并且通过决策部门的宗教立法及其实施，进一步规范、促进宗教与经济、社会的良性互动和可持续发展．

　　第二，宗教信仰、道德建设、科技发展与物质文明建设既相矛盾，又相统一。宗教信仰、道德建设、科学技术都属于精神文明建设的范畴，就精神文明建设而言，宗教崇尚心灵的提升和精神的超越，道德注重行为的自觉与自愿、自律与他律、自利与利他，科学技术重视实验、实证、逻辑与系统规范性，哲学则主张抽象思维和逻辑思维，它们各有千秋，不可偏废或相互取代，但又相互矛盾、制约，相互影响。尤其在高科技条件下，科学技术给人们带来空前未有的财富、便利与快乐，却无法解决人们的精神空虚、道德滑坡、心理失衡、心灵失落。在网络的曼陀罗世界无孔不入的情况下，人们既可以从网络走向知识、智慧，链接世界和未来，乃至升入月宫、“天堂”，也可能痴迷、堕落乃至犯罪，堕入“地狱”。这种情况将长期存在，而在“后现代化时代”将愈益突显。如果没有宗教与现代化的协调，未来社会的发展并不是那么乐观的，甚至是令人堪忧的。而宗教尤其是佛法在庄严人心以庄严世界，保护自然以维护人类生态环境、追求人心和平以达世界和平，开发自性潜能以开创人类文明方面，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和作用。正如著名的佛学家、社会学家吴立民先生所指出的，佛法“蕴含诸多智慧宝藏，具有对治当今人类文明弊病的灵丹妙药，堪以帮助人类打开智慧，破除无明，自觉掌握文化创造的方向，解决人类自身建设问题，开创合理的新型文明。”“在进入千载难逢、百年难遇的新千年之际，展望科学日益昌明、佛日与尧天同辉的未来，我们对苦难与希望同在、挑战与机遇并存、烦恼与解脱相依、相转的人世间充满信心。”

　　第三，佛教正法与末法相比较而存在，相互批评、影响而消长、发展。佛教本来是一法不立、一法不破，无法不立、无法不破的。天台德韶说：“若见般若，不名般若；不见般若，亦不名般若。且作么生说见与不见?所以古人道：若欠一法，不成法身；若剩一法，不成法身：若有一法，不成法身；若无一法，不成法身。此是般若之真宗也。”般若智慧是不立一法，不破一法，有法皆立，无法不破的。也就是说，正法与末法、般若与法身、世法与出世法是不一不二、不离不弃的。对于名言文句、法门的任何执著，都不能把握般若实相，不能得其真谛。所以，在末法时代，许多“相似佛法”、“附佛外道”、邪法不断出现，我们既要旗帜鲜明地弘扬正法，反对任何“相似佛法”、“附佛外道”、邪法，又要有能力、有智慧引导痴迷于邪门外道的人，包容他们，正确帮助他们回归正道、正法。要用圣言量、比量和证量结合，把对经典的依据与逻辑推理、道德证悟结合起来，提高对正法、邪法的辨别能力，从而自觉抵制邪法。这样，即使是身处末法时代，也能像虚云禅师1953年3月3日在上海市佛教青年会释迦佛七开示所说那样：“我们已经皈依三宝，释迦佛是我们的本师……唐宋元明以来，悟了道的祖师到处都有出现，佛法大兴。而今天根机不同，悟道的人不容易见到，就是真正持戒修行，真正替佛宣扬法化的人，也不易访求。虽则有人说目前是末法时代，距离佛灭度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现象，其实只要我们能真正持戒修行，信愿坚固，那末法就是正法……各位大护法，他们领导周围的善信眷属们精进办道，替佛宣扬，令人赞叹，使人信仰，这就是正法住世，是莫大的因缘。”

　　辛亥百年，天翻地覆。未来的世界，虚空无限，发展空间无限，佛子面临的挑战和机缘、帮助众生解脱的悲愿也是无限的。愿我们携手同游般若性海，发扬“四无量”精神，为社会的和谐与发展、人类的进步、世界的和平与光明奉献心力，增添应有的光彩。

——摘自《磨镜台》201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