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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绿蒂·净香·贝克:生活在禅中 七、神奇


   日期:2020/11/14 1:18:00     下载DOC文档         微博、微信、支付宝分享

七、神奇

下坠
  曾经有个人,爬到十层建筑物的顶上,往下一跳。当他下坠到第五层的时候,有人听到他在喃喃自语:“到目前还不错嘛!”
  我们会嘲笑这个人,因为我们知道他马上就会摔死,怎么还敢说自己还不错呢?其实在他掉到第五层的那一秒钟和他即将摔到人行道上的那一秒钟,真有什么差别吗?我们之中大多数人会把快摔到人行道上的那一秒钟叫做一个危机。大家若是想自己只有几分钟或几天的时间可活了,就会说:“我大难临头了。”反之,我们的日子若是过得还算正常(上同样的班,做同样的工作,见同样的人),虽然人生看来并没有多么美妙,起码我们已经习惯于这么生活,这种时候,我们就不会觉得自己身在危机中,因此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用心修行的必要。现在让我们看看所谓的危机和非危机的差别。
  禅修是一种人为的危机。当我们承诺参加一个密集禅修,就必须停留在这个艰难的场合,自我搏斗一番。在禅修结束之前,大多数人都已经渡过了这道难关,起码是到了一个可以用不同的眼光看人生的阶段。可悲的是我们不了解自己生存的每一个刹那——喝杯咖啡、看张报纸——都可能是那最后的一个刹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了解这个真理呢?因为我们的小心眼以为自己正在活着的这一秒钟,有千万秒钟在它之前过去,也会有千万秒钟在它之后来临,所以我们就不去真正好好地过日子。我们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在脑子里计划要怎样才能使自己永远不会遭遇灾难上面,而这完全是浪费生命。我们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想要成功、仁慈、和人合得来、被大家喜欢、有主见(或是没主见) 的尝试上面,看哪一点可以让自己避开危机。我们有所图谋,想要操纵自己的生命以使自己不会坠到底。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在快要坠到底之际反而会觉得很美妙的原因,这也就是病得很严重的人以及生活很悲惨的人经常会觉醒的原因。他们是对什么觉醒呢?
  学生: 是对临在觉醒吗?
  净香:是的。还有什么呢?
  学生:生命的无常。
  净香:对生命的无常觉醒,一点也不错。
  学生:对我们身体的知觉觉醒。
  净香:也对。我们还会对什么觉醒呢?
  学生:宇宙万物的神奇。
  净香:这一秒钟的神奇。当这一秒钟里,无我、无念、无相,就只是——它不是什么巨大的情绪——自在无殊时,我们的所有忧虑就会消失踪影。但是通常我们不会有这样的认知,除非我们被逼得整个心思都必须放在眼前的这一瞬间,这时我们才会忘记自己那些想要改变自己、改变别人或是改变环境的图谋。大多数人把自己五到九成的时间花在想要避免坠落到底的尝试上面,然而我们是逃避不了的,我们全都在往下坠,每个人都是如此。我们无法避免坠落到底,可是却把自己大部分的人生花在这一点上面。
  觉醒意味着认知自己的境遇是没有希望的——同时也是美妙的。自己除了活在当下以外,再也没有其它事情好做了。当我们身处危机或禅修的时候,也许不能完全觉醒,但是可以转化自己面对人生的态度,我们会了解自己平常使用的计谋——担心过去,幻想未来——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只不过在浪费宝贵的时间而已。
  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们永远身处危机当中,我们永远都在往下坠,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并没有什么危机。假定我们在一秒钟之内就会死亡的话,它是个危机吗?不是的,只是有那样的一秒钟罢了。前一秒钟我们还活着,后一秒钟我们就死了。它不是危机,事情仅此而已。不过,人类那个想要做不可能之事的驱策却会把我们搞得一团糟。我们把人生全花在躲避那件无从躲避的事情上面,我们把自己的精力、自己的情绪、自己的计划全放在怎样赚钱、怎样成功、怎样讨每个人的喜欢上面,因为我们私底下相信这些东西能够保护自己。我们最强烈的幻觉之一是:爱与被爱可以带给自己真正的保障。实际上,保障不存在,解答不存在,我们的生命是绝然无望的。这也就是它们为什么美妙的原因,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有谁想要成功呢?有谁想要讨别人喜欢呢?我们全都如此。除非我们真相信这些幻觉,否则想得到这些并没有什么错。即使想要赚上一百万也可以变成一个很大的乐趣,就像是其它游戏一样好玩。但是我们需要把它看成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并且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不去伤害别人。可惜我们不能把它当成一种游戏,因此在追逐自己的财富时,同时也伤害了别人。
  开悟很简单,就是明白这个真理,不只是在脑子里面明白,是全心全意、完整地明白:“这是这样。”它是多么美妙啊,牙齿痛吗?同样也是如此——美妙。每当我们牙痛的时候,当然是不会把它想成很美妙。但是能够体验这一瞬间的生命本质,包括牙痛在内,就是美妙。
  很不幸,人类的思想会欺骗自己。其它动物大部分时候比较不会去操纵自己的生命,它们也许会偶尔耍一下诡计。以前我有一条狗,叫它回家的时候,它总是不喜欢回去,所以就会躲到对街的篱笆后面。夏天的时候,这么做还蛮有效的,它静悄悄地站在篱笆后面,看不到, 等到秋天,树叶掉了,它还是跑到那里躲着——可是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不管怎样,狗和其它动物对自己生命的意义并不会像人类那样迷惘,它们只是活着而已。
  我们之中有些人正处在“灾难”当中,有些人则不是。当然,我们不会永远处在一个大灾难当中。不过当我们身处灾难的时候,就会拼命修行,经常出现在禅堂里,然后当生活平静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不再这么积极修行了。成熟的修行有个标志:能够把人生看成永远有危机,也同时能把它看成是完全没有危机,两者是相同的一件事情。在一个成熟的修行里,不管有没有危机,我们都同样去用心修行。
  直到我们明白不存在解答之前,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我们是在下坠,无可挽救,也无法控制。我们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阻止下坠的尝试上面,可是它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答案不存在,能让它停止的人也不存在。成功、梦想、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止它,我们的身体还是不停地在下坠。
  这个下坠是一个极大的祝福。假如有人宣布他发明了一种药丸, 可以让我们永远活下去,那才真是灾难呢。想想看自己活到六千年以后,还在转着同样的念头,那该有多可怕!人若不会死亡,那么在这地球上活着的意义就会改变,何况我们要把新生婴儿往哪儿放啊?
  我们全都会留意到自己的变老:白发、皱纹、关节痛,等等。我们从一生下来,就在步向死亡的终点。当我留意到自己的老化现象时,并不会欣喜,我并不比大家喜欢变老,不过,不喜欢变老和拼命想阻止它发生之间是有很大差异的。
  我们迟早会发觉生命的真谛就在我们活着的这一秒钟,不论这一秒钟我们是在九层还是在一层。从某个意味来说,人生是没有长短的,我们永远是活在当下,只有当下一这不具时间性的现前此刻——能够存在,我们活着的这一秒钟,不管是在五层还是快要碰到人行道了, 全都是同样的一秒钟。有这种认知的话,每一秒钟都是快乐的源泉, 没有这种认知的话,每一秒钟就都是不幸了(实际上,我们时常隐秘地想要不幸,我们喜欢当一个闹剧里的中心人物)。
  我们大部分时间不认为自己有危机(“到目前还不错嘛”)。或者我们会把自己不开心的事实当成一个危机,其实它不是一个危机,它是一个幻觉。我们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安顿这个我们认为就是自己而其实并不存在的实体上面。实际上,我们就是存在的这个当下,我们还能够是什么呢?当下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我不可能是五分钟之前的那一秒钟,怎么可能呢?我是在此地,我是在此时,我也无法是十分钟之后的那一秒钟。我只能在自己的坐垫上面扭动,感觉左膝的疼痛,体验这一秒钟所发生的事情——这就是我,我就是这个。我可以想象再过十分钟,我的左膝就不会痛了,但它全然是个美梦。
  我还记得过去向往既年轻又漂亮的时光,但是它也全然是个幻觉。我们大多数的困难、希望和忧愁都是幻觉。除了这一瞬间以外,再也没有其它东西存在了,一切都在这一瞬间,我们就是这一瞬间。然而大部分的人把自己五到九成的时间花在想象上面,活在美梦当中。我们经常想着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过去可能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对发生事情的感受,我们应该怎么不一样,别人应该怎么不一样, 一切多么可惜……没完没了。这些全都是幻想,全都是想象。回忆“是”种想象,我们攀附不放的每个回忆都会蹂躏自己的生活。
  实际思考——当我们没有攀附什么美梦,而只是把一件事情做好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要是我的膝盖在痛,说不定我该想办法医治它。会毁灭我们的想法是那些想要阻止自己下坠、免得坠到底的念头:“我要好好了解自己。当我终于了解自己的时候,我就会心安, 日子就会好过。”不会的,日子不会好过。它会是它的样子,就是当下的样子,就是这一瞬间的神奇。
  当我们这样坐着的时候,能够体会生命的神奇吗?能够感觉自己活着的神奇吗?能够感觉自己身为可以欣赏生命的人类的神奇吗?在这方面,我们比其它动物幸运,我怀疑一只猫或一只甲虫没有这种欣赏生命的能力,当然我也可能不对。如果我们从这一瞬间漫游出去, 就失去了这个欣赏、这个神奇了。如果有人对我吼:“净香,你真糟糕透了!”然后我就失神于自己的反应中,想着要怎样保护自己或去报复对方,那么我就失落了这个神奇。而如果我能够安住于这一瞬间,那么就只有被吼的这个事实存在,根本不算一回事。不过,我们全都会陷身于自己的反应中。
  作为人类,我们有这个美妙的能力去认知生命的意义,大概再也没有别的动物有这种能力了。我们若是浪费了它,不去真正地修行, 我们接触的每一个人就会受到影响,受影响的是我们的伴侣、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父母以及我们的朋友。修行并不是一件我们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就算我们是为了自己修行,也没有什么两样。当我们的生活转移到真相中时,我们遇见的每一个人也就会跟着转化。要是有一件事情可以影响整个苦难的世界,它就是修行。
  
鸽之声与批评之声
  我最近接到一个东部朋友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今天早上我在打坐的时候,四周很安静。突然之间,传来一只鸽子的声音。那一瞬间,没有鸽子,没有我,就只有那个声音。”然后她等着我的诠释。我回答:“真美啊!但是假如你听到的不是鸽子的声音,而是有人对你的批评声音。那么鸽之声与批评之声有什么不同呢?”让我们想象自己在静寂的清展打坐,突然窗外传来“咕咕”的声音,像这样的时刻真是非常迷人(我们时常以为这就是禅了)。但是假如我们正在上班,而老板冲过来怒吼着:“我昨天就该拿到你的报表了,你做了没?”这两种声音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呢?
  学生:两者都只是“听”而已。
  净香:是的,它们都只是“听”而已。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都是感官上的一种输入:听、闻、摸、看、尝。我们说了这两种声音的相同地方。那么,它们相异在哪里呢?它们真有不同吗?
  学生:我们喜欢其中的一个,不喜欢另外一个。
  净香:为什么会如此呢?毕竟两者都只是声音罢了。为什么我们会喜欢鸽子的声音,而不喜欢批评的声音?
  学生:因为我们不是只听到声音而已,我们在自己听到的声音之上又加上一个意见。
  净香:没错,我们对那个批评有个意见——实际上,是非常强烈的念头和反应。
  我早先曾经讲过一个从十楼跳下来的人的故事,当他下坠到第五层的时候,还在喊着:“到目前还不错嘛!”他是在盼望自己可以永远停在空中。我们也是如此在过自己的日子:希望能够避免批评的声音,希望能够向地心引力挑战以使自己永远不会坠到底。
  有些人是好像可以抗拒地心引力的。这些年来有个人带给我很多的欣喜,他就是格雷格﹒洛加尼斯(Greg Louganis),他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跳水运动员。一个像洛加尼斯一般的优秀跳水运动员,有力气在跳板上跳得非常高,让自己在坠到水面的途中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翻转,是高度带给他活动的空间。另外一个仿佛可以抗拒地心引力的伟大运动员是篮球运动员迈克尔﹒乔丹(Michael  Jordan),他有时候看来就好像能够飞翔,令人赞叹。我们对芭蕾舞男星巴里什尼科夫(Baryshnikov)也是惊叹不已。他们全都可以跳得非常高,不过迟早都会再掉下来。就如一般常识所告诉我们的:地心引力总是永远得胜。
  然而我们不照常识过活,我们不喜欢听到批评的声音,我们不喜欢下坠到底,一点都不喜欢。可是不管我们喜欢不喜欢,生命包含很多不愉快的输入,它很少会带给我们所想要的东西。我们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做那些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上,我们想尽办法要停在空中好让自己永远不会下坠到底和死亡:我们是在逃避那无从逃避的命运。
  人类的生活绝对无法逃避所有的不愉快,生活中总是会有批评、痛苦、受伤、生病和失望。我们的小心眼会对自己说:“你不能依靠人生,你最好要取得一些保险才是。”所以我们就尽可能躲避和痛苦的真实接触。
  当我们坐禅的时候,我们的心不断在幻想,在想办法“停在空中”。我们是做不到的。作为人类,我们就是会坚持去做件做不到的事情:逃避一切痛苦。我们想:“我要计划,我要找到最好的方法,我要找出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全活下去的做法。”我们尝试用自己的念头来转化真相,好使真相永远接近不了自己。
  我以前说过一个在禅堂里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年轻妇女的故事。她不停地扭动,整个时间都在抚弄着自己的脚踝,一下子把脚伸出去,一下子缩回来,一下子扭到身后,动个不停。监督靠过来,悄声告诉她:“你必须静止不动,你必须不再动自己的脚踝。”她说:“但是它好痛。”监督回答:“这个房间里有许多脚踝都在痛。”而她说:“然而是‘我’的脚在痛!”假如我们曾经受过类似的疼痛,就会同情其它正在经历相同疼痛的人。不过,当别人感觉痛苦的时候,再怎么也跟“我们”自己感觉它的时候不一样。当别人说“我跟你有相同的感觉”时, 事实上他们无法跟我们有一样的感觉,他们感觉的就是跟我们自己感觉的不一样。我们都有一个主要的目标:要把痛苦赶得远远的,让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我们想要停驻在自己念头的云朵当中,想些要怎样才能改善自己的策略和计谋。
  想要改善自己并没有错,比方说,我们可能决定要少吃点零食、多做点运动或是多些睡眠,这些都蛮好的。出错的是我们会在这些努力上面,加上一个希望,以为改善自己就会使自己与不愉快的东西——批评之声、失望、疾病、老化——绝缘。等迈克尔﹒乔丹七十岁的时候, 大概就无法像现在一样跳跃在篮框边沿了。我们在人际关系与婚姻上面也问样添加了什么期望呢?
  学生:我们期望它们可以保证让我们快乐。
  净香:没错。努力去改善一个婚姻是有用处的,但是我们会在上面添加一个希望,希望我们的伴侣可以帮助我们抗拒地心引力,停止我们的下坠。
  只要我们认为一个鸽子的声音和批评的声音有所不同,我们就会挣扎,只要我们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希望听到批评的声音,并且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训练自己对它们的反应,我们就会抗争。我们在抗争什么呢?我们全都会这样做。
  学生:我们会挣扎,是因为实际发生的事与我们心里所期望的不一样。
  净香:是的。我们的心总是会以它们精微的方式添加“这个场面我喜欢或不喜欢”,我们总是有个判断。
  纯然地聆听是没有判断的。当一个声音到达我们的耳膜时,判断并不存在,只有听觉的存在。接下来,才是我们修行时抗争的节骨眼。每天,感官的资讯都在不断地输人。然而,从我们人类的眼光来看,其中只有一部分是可以被接受的。
  这难道表示你轻轻拂拭我的手或是插根尖锐的针在我手上,我都需要同样地喜欢它们吗?不是的,我当然会有个偏好。我们全都知道自己偏爱愉快的知觉(我自己尤其不喜欢医护人员扎根针在我指端抽血),偏爱本身并没有错,是我们添加在上面的情绪造成了我们众多的麻烦,因为这些情绪把我们的偏爱转化成强求了。修行能够帮助我们把这个过程倒转回来,把强求分解成简单的偏爱,不再有情绪的负担。举个例子说,要是我计划好一个野餐,一个偏爱是:“我真希望今天不要下雨。”可是天公不作美,下雨了。我们很气恼:“我准备好了这么多食物,我做了这么多事情——现在怎么办呢?老天真不公平!”这个时候,我们就是把自己的偏爱转成强求了。
  我们为了要保护自己、让自己可以“停在半空中”,就不停地转着念头。而打坐可以帮助我们越来越客观地对待这些心理上的产物,让我们学习单纯地观察这些心理上的产物,然后回归对感官输入的直接体验来。打坐是个很简单的努力。
  不过,如果我们在打坐的时候对自己诚实的话,就会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去聆听身体。我们只喜欢想东想西,我们只喜欢想着那些会带给自己希望的念头,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永远“停在半空中”。我们不肯放弃这个希望。
  因此,修行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诚实,要尽可能观察自己的念头和聆听自已的身体。在自己的希望消退之前,我们是不会花上很多时间聆听身体的,我们根本就不想去听。要在打坐多年之后,这个不情愿才会慢慢地改变。打坐并不是要达到一个开心或极乐的状态,它是让我们终于可以看出聆听一只鸽子的声音和聆听某人批评自己的声音之间并没有真正的不同。它们的“不同”是在我们自己的心里。修行就是让自己作这些挣扎,它不是让我们每天早上有一段极乐的时光,它是让我们直接面对自己的人生,让我们看出自己真正在做些什么。通常我们在做的是想要操纵自己和别人的生活,我们想要操纵他人以使这个“我”——这个由自我中心的想法所造出的幻觉——不受伤害,对此我们只需纯然目睹就好了。
  诚实——觉察我们对自己以及坐在自己身旁的人的意见,诚实——“我实在很容易生气,很卑鄙”。像这样的诚实可以帮助我们越来越能聆听身体,两秒、二十秒或是更长的时间。我们越能够对只是动脑筋就能解决一切这点不抱希望,就越能聆听真实的声音。直到最后,我们也许可以明白人生是没有解答的。只有我们的小我在要求解答,但是解答是不存在的。到了某个阶段,我们甚至可以勘透若是解答不存在,那么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像这样的谈论不是要让大家从字眼上省思一番。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一点心得,然后就可以把它们抛开,回到简单、直接的修行上来。我们最后会变得十全十美吗?不会的,我们会达到什么目标吗?也不会,我们不会达到任何目标。我们已经到达了那个鸽之声与批评之声毫无差别的境界,我们的工作是去觉察自己已经到达了。
  
快乐
  常常会有人怪罪我总是强调修行的困难,这个责怪一点都不假,请相信我,修行的确是非常困难的。假如我们不去留意这些困难以及它们为什么会存在的原因,那么我们就是在自欺欺人了。修行的终极目标——不仅在我们打坐的时候如此,是使我们的整个人生变得快乐。我说的快乐并不是开心的意思,快乐与开心不同,开心有个反义词,而快乐没有。我们若是去追求开心,就一定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因为我们的情绪总是会从一个极端荡到另一个极端去。
  我们偶尔会有快乐的经验,它或是很意外地出现,或是在我们打坐的时候发生,或是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发生。在禅修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也可能会感觉快乐。修行多年以后,我们就会有更深刻的快乐。不过,这要看我们是不是真正了解修行,并且愿意去实践它,而大多数人是做不到这点的。
  快乐并不是一个我们需要去寻求的东西,我们只要没有执着在其它事情上面,快乐就是我们的本性。当我们尝试去寻找快乐的时候,不过是在自己的本性上面添加了一个念头罢了,更何况这个念头是毫无益处的。我们不需要去寻找快乐,然而我们是需要做点什么事情,问题是我们该做什么呢?我们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快乐,我们不断地想要找出一个补救的办法来。
  我们的生命跟知觉有关,这个知觉就是我们感官输入的一切事物。我们看、我们听、我们摸、我们闻,这些就是生命的本质。但是我们在大部分时候,却是用另外一种行为来代替知觉,用别的东西把知觉遮掩住了,我把这个东西叫做算计。衡量并不是一个客观的、不动感情的分析,像是我们观察一个脏乱的房间,揣度或衡量怎样可以把它整理干净。我说的衡量是以小我为中心:“人生的下一个插曲会不会带给我什么我所喜爱的东西呢?它会伤害我吗?它是愉快的吗?它会让我身价髙涨吗?它会带来物质的享受吗?”我们就是很自然地会这样算计,当我们什么事情都这样算计的时候,人生就失去快乐了。
  我们的态度改为衡量,速度是快得惊人的。也许我们正在好好地做一件事情,突然有人批评了我们在做的事情,不到一秒钟,我们就跳进自己念头的圈圈里了。我们非常愿意进人批判自己或别人的那个有趣的空间,里面充满了戏剧性,我们比自己知道的还更喜欢它。作为人类,我们天生就偏爱戏剧,因此除非一个戏剧变得又长又痛苦,否则我们都会心甘情愿地陷身于它。以平常的眼光来看,处在一个纯然知觉的世界是很枯燥无味的。
  假如我们有一个礼拜的假期,也过得十分愉快,起码我们自以为如此。休完假,我们回来上班,办公室的文档盒里装满了需要我们处理的事情,办公桌上面也盖满了需要我们回话的单子。而通常当人们打电话到办公室来的时候,是表示他们想要什么东西。也许我们拜托问事代为处理的工作被疏忽了,于是我们马上就在衡量这个情况:“是谁搞砸了?”“是谁懈怠了?”“她干吗打电话来?我打赌一定还是为了那个老问题。”“这根本就是他们的责任,为什么他们还要打电话找我?”同样的情形,在禅修结束之际,我们也许可以感受到一种快乐生命的流动,接下来,我们就开始奇怪这种感受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虽然它们并没有去哪个地方,可是有件事情发生了:有一层乌云遮蔽了它们。
  直到我们明白快乐其实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减掉我们对它们的判断以前,我们就会只有一点点的快乐。当我们用体验知觉来代替迷失于算计中的时候,连在我们休假期间没有好好办理我们交代事情的人都可以是个快乐;它也可以是我们和所有需要回话的人之间的对谈,不论他们的要求是什么。快乐可以是喉咙发炎,可以是被临时解雇,可以是突如其来的加班,可以是数学考试,也可以是和要求增加赡养费的前妻之间的谈判,通常我们是不会把以上这些事情想成是快乐的。
  修行是要处理自己的痛苦,这并不是因为痛苦本身很重要或很有价值,而是因为它可以作为我们的老师。痛苦是生命的另外一面,而在我们能够看清楚生命的每一层面之前,就不会有真正的快乐。老实说,禅修是一种人为控制下的痛苦,我们得到一个在修行的场合面对自己痛苦的机会。当我们打坐的时候,一个好的禅学学生应该具有的传统品质——谦逊、耐性、持久力、慈悲心,全都会受到考验,这些东西在书中看来都很有道理,然而它们在我们身体酸痛的时候就不再那么吸引人了。当我们准备好修行的时候,痛苦可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不过我们却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我自己当然也会躲避痛苦, 有许多事情是我不希望在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学习与自己的体验同在,即使是那些会使自己痛苦的体验,那么我们就永远无法尝到快乐的滋味。快乐是:无论生命的现状是什么,都去体验它。要是有人对我们不公平,那是快乐;要是有人散播我们的谣言,那也是快乐。
  我们国家丰裕的物质享受在某些地方却让我们很难体验源自本性的快乐。到过印度的人有时候会报道那边的居民非常贫穷,却有极大的快乐,他们因为随时都面临生死问题,所以学到了我们大多数人很难学到的一些东西,就是去欣赏和感恩每一瞬间。我们很难做到这点, 我们国家的兴盛——所有我们认为是理所当然应该有的东西以及我们想要拥有更多的东西——从某方面来说,却是一个阻碍——还有其它阻碍存在,更根本的阻碍——可见我们的财富确实是问题的一部分。
  修行的时候,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归知觉,回归单纯的打坐。修行就是去聆听、去注视、去触摸,也就是基督徒所谓的——“上帝之脸”在世界示现之际,去单纯地接纳它。我们感觉自己的身体,我们聆听车辆和鸟雀的声音,只是这样而已,然而我们顶多只愿意在这种状态停留上几分钟,我们的脑筋就会立刻转到上个礼拜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上,或是想下个礼拜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对跟自己有麻烦的人、工作、一切的一切都念念不忘,这些事情出现在自己的念头中并没有关系,不过我们若是沉溺其中,就进入了以自我为中心的观点作为衡量的世界里,而我们之中大多数人把自己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这种念头上面。
  我们很自然地会想:“假如我没有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伴侣(或是室友,或是其它人),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比较平静,我就一定会更能够欣赏自己的人生。”这一点短期内也许是真的,我们是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好过些,但是这不如去面对惹我们气恼的事物来得有价值,因为阻碍物是这个气恼(我们习惯于对自己的戏剧执着,会陷身其中,飞快地动脑筋,惹得自己情绪激动)。气恼的日子没有快乐,一点也没有,因此我们就想避开自己的麻烦,除掉什么东西——我们的伴侣,我们的室友,或其它人——好让自己可以有一个再也不会气恼的完美之地。有这样一个地方吗?它会在哪里呢?有什么地方类似这种完美之地?我在多年前准许自己一天花上十分钟的时间做白日梦,我梦想的是一个热带岛屿,每天我帮自己的小茅屋添加点家具。我的幻想生活越来越美妙,到了最后,一切应有尽有,美味食品从天而降,还有浪花轻拍的海岸,以及茅屋旁恰好可以用来游泳的珊瑚礁。像这样有时间限制,又有知觉的白日梦并没有什么坏处。不过,我的梦想除了在我自己的脑中以外,是无法存在的。地球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我们取得完全的自由,我们就算是坐在一个山洞里冥想,还是会想着什么事情:“我在这个山洞里打坐是多么的高贵!”过了一会儿,我们又会想:“我要找个什么借口,可以离开这儿又不会丢面子呢?”我们只要停下来,留意自己真正在想、在感觉的东西,就会发现在我们的行为之上,遮盖着一层自我怜惜的薄纱,即使在我们辛勤工作的时候也是如此,而觉悟就是去掉这层薄纱。觉悟是全神贯注在自己在做的事情上面,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就对它作出反应,套句现代术语,是“在生命的流程中”。快乐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去感觉,有什么事情需要做,我去做。就这样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去做。也许我会花点时间散散歩,或者和朋友谈谈话,像这样生活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快乐永远不会停止,除非我们用衡量打断了它:把事件当成问题来作反应——埋怨、排斥、牵强附会,“我就是不想做那件事情”。当发生的事情不是我们理想中的事情时,我们就有麻烦了,而如果一件事是我们喜欢的,我们也还是可能把做这件事的快乐耗尽。大家可以想到什么例子吗?
  学生:我会想要十全十美。
  学生:我会认为做这件事就能够抬高自己的身价。
  学生:我会忘记专注于这件事,而只是想着快快把它做好。
  学生:我会开始和别人较量,开始和别人竟争。
  学生:我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对了。
  学生:我会开始忧虑终有把它做完的时候。
  净香:都很好。在我们的意识层面底下,有我们根深蒂固的习性,这个无意识的动机会驱策我们去做我们应做的事情,所有这些迟早都会显露出来。即使我们的生活中有个自己喜欢的活动,即使我们有个还算喜欢的伴侣,作为人类,我们就是会不断地去尝试改变一切,因此也就剥夺了自己的快乐。对一个情况所作的任何以自我为中心的算计,都会遮蔽住快乐的纯然知觉。每当我们有这类念头的时候,就去观察它、由它去,观察它、由它去,观察它、由它去,再回归自己的体验来,然后快乐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一个好的打坐不表示我们会忽然得到一个清明的空间,在其中一切都不存在,我们是偶尔会有这种经验,然而它们并不重要。一个好的打坐需要我们越来越情愿对发生的事情有所觉察,我们必须愿意去觉察:“是的,我什么事都不做,只是想着大溪地。这不是很有趣吗?”或者,“我六个月前就跟男朋友分手了,可是我在干吗?我整个脑筋都还在想着这件事情。真有趣!”这类念头会制造情绪——沮丧、担忧、焦虑——然后我们就陷身于这些困扰里了,哪还会有快乐呢?
  我们必须愿意不仅在自己打坐的时候会这样去修行,在自己的一生都会如此。要是我们做得到,我们就可以在自己生活中增加体验快乐的时间,但是我们必须付出代价。有些人愿意付出,有些人不愿意。有些人以为我可以帮他们造出快乐来,以为我有某种魔术,然而我除了告诉他们应该怎么修行以外,是无法帮他们做任何事情的,我只能帮自己修行,不能帮别人修行。所以,修行若是过于容易、不需要我们付出代价,那么我们就永远不会去转那门锁上的钥匙,永远尝不到快乐的滋味,而我们若是一直躲避生活中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那把钥匙就永远也开不了锁。
  我们不用逼己太甚,根据每个人的能力而异,也许我们偶尔需要退后一步、松一口气。只是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我们的问题就还是会黏附着我们,当我们千方百计想要摆脱它们的时候,它们依旧会跟着我们转。我们的问题喜欢我们,除非我们能够真正开始去留意它们,否则是摆脱不了它们的。我们总说希望自己能和世界合一,其实我们真正想要的是这个世界能够取悦自己。若想真能“与世界合一”,我们就必须经过很多年小心翼翼的修行,把杂草清除,没有任何捷径,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我们不付代价就能过个颇为容易和快乐的人生。我们必须能够看出自己会被个人的杂事纠缠不清,要能够留意到这点,然后回归自己通常一点也不感兴趣的纯然目睹的世界。铃木禅师曾经说过:“从一般人的眼光看来,开悟是非常单调无味的。”只是体验此时此地的一切而已,不带一点戏剧性。
  我们体验自己知觉的能力全都不一样,每个人领悟道理的速度也都会稍有差别,不过,我们全都有这种能力。因为我们是人类,所以我们能够觉醒,而我们可以一直增长自己觉醒的时间。当我们觉醒的时候,每一瞬间都会转化,我们会觉得好过些,会觉得有能力去做下一件该做的事情,这个能力是可以不断地被加强的。我们必须对这一瞬间的自己能够有所觉察:如果我们在生气,我们必须知道自己在生气,必须感觉这个怒气,必须看出自己起了哪些念头,如果我们感觉无聊,就非去探索这点不可;如果我们受了挫折,就需要去留意这点,如果我们沉溺于批判或自以为是当中,也需要去留意它。我们若是对自己的情绪浑然不知,那么它们就会作威作福了。
  总而言之,当我们打坐的时候,会产生两种行为:一种是纯然目睹,我们就只是坐在这儿,体验一切,另外一种是算计,我们从单纯的知觉跳出、跳进以自我为中心的对一切的批判当中。我们在打坐的时候, 是要处理自己的紧张、压力以及不断重复的念头,我们还需要处理自己的无意识。这种做法就是步向快乐的唯一途径,处理当下所发生的—切。
  
混乱与神奇
  当我和学生谈话的时候,听到他们为什么要打坐的很多原因:“我想对自己多一些了解”,“我想使自己的人生更为完整”,“我想要更健康”,“我想要了解这个宇宙”,“我想要明白生命的意义”,“我很寂寞”,“我想要有个伴侣”,“我想使自己的人际关系更为美好”,等等。诸如此类修行动机有不计其数的版本,它们一点都没有错,都很好。可是假如我们以为打坐就是要达到这些目的,那么我们就是误解了自己在做的事情。没错,我们是需要开始了解自己,自己的情绪以及它们的作为,需要知道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健康之间的关系,需要留意自己人生的不完整以及这个缺陷所造成的影响。打坐会触及我们生活的每一个层面。然而只要我们忘记了某样东西,就等于是忘记了一切,没有这样东西的话,其它东西就都行不通了。很难给这样东西定一个名字,让我们姑且称它为神奇。当我们忘记邂逅事物的神奇时,我们就糟了,我们的生活就一定会不顺利了。
  修行的时候,我们确实需要好好接触我刚才所提到的东西:情绪、压力、健康等因素。在我们习惯作这些接触以前,神奇不会出现。我们的接触并不需要完全,但只有当我们不再被这些因素惹得团团转时, 才能见到神奇。比如,我若是和一个人在一起,而他总在激怒我,这就表示我根本忘记这个人的美妙了,再如,做一件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的美妙。昨天,我决定清理洗手台底下的空间,我们经常会忘记做这件事情,其实做这件事情也有其美妙之处:找到各类脏东西的惊奇。神奇并不是和我们在做的事情不一样的东西,我们会以为它是一个心荡神驰的境界。它是可以让我们心荡神驰——开车穿过落基山脉,观赏大峡谷,景色是如此的壮观,我们可以在那一瞬间见到它们的神奇, 这种经验带有一种强烈的情绪上的感受,然而神奇不是永远都是情绪化的,我们也不可能永远处在这样的情绪化的境界里。
  我们或许会假如只有在某些特殊的行为里才会有神奇:“艺术家和音乐家大概更能够看到神奇,我是个会计师,我这行哪有什么奥妙呢?”即使艺术家和音乐家,也可能只在他们的特殊领域里看到神奇,他们在别处却不见得就能看到。比方说,物理学家和其它科学家看来仿佛是跟生命的奥妙毫不相关,不过我自己接触过许多物理学家,我发觉对他们而言,一个解答能不能优美是非常重要的。把优美摆在一堆数学题和电脑程序之间似乎很有趣。我曾经请教过一位物理学家为什么使用这个字眼,他解释得很简单:“任何一个好的解答都必须是优美的。”我再问他那是什么意思呢?他回答:“优美是表示把一切多余的东西都去掉,只剰下精慷而已。”这个做法当中也是颇具神奇。一个解答甚至不需要成真,物理学家是以理论为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一个公式会是真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际关系会是“真”的, 但是在任何一瞬间,一个关系可以就是它的奥妙。假如我们不能认知这点,我们就无法认知自己的修行。
  修行不是单单要变得健康、完整,或是要变为一个好人,虽然这些东西全都是修行的一部分。修行是跟神奇有关的。如果我们想要检讨自己的修行,下一次在生活中发生了什么自己不能忍受的事情时, 就问问自己:“这件事情的神奇在哪里?”当我们修行的时候,这种能力会加强。不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论我们喜不喜欢它,我们都越来越能够看出它的神奇。当我们用这种方式对待一个人际关系的时候,可以说:“我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会再吹毛求疵——“你话太多,你从不开口,你到处扔衣服,你从来不清理厨房台面,你总是挑剔我”——无处没有神奇,“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都爱你。”
  我们要怎样知道自己的修行是不是一个真修行呢?就只有一个指针:我们会越来越能见到神奇。神奇是什么呢?我无法解释,我们不能用思考来了解这种事情,但是当神奇出现的时候,我们自然就会知道它的存在。
  我自己有些时候会完全看不到它,不过要比五年前看得多些。一个真修行会推动我们越来越能够对神奇有所觉察,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大家会进人一种极乐的境界,说不定它就仅是碰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的美妙:“真奇妙——她还是那个老样子!”我们也可能在一个重病的人身上看见这个神奇,这个人四周充满了光辉,让人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当我们过着自己的一天,遭遇各种困难与气恼之际,问问自己:“神奇在哪儿?”它永远就在这里,它是生命的本质。要是我们感觉不到它,只要继续自己的修行就好,我们不能强迫自己去感觉它。我们只能修行自己面对的障碍物,这个障碍物并不是由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所造成,而是我们自己制造出来的,它也是神奇的一个部分。假如大家知道我在说什么,很好,假如大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没有关系。知道或不知道都是神奇的一部分,都很好。
  学生:我近来常常想着我们与伊拉克之间的冲突,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神奇的东西。
  学生:我觉得那个冲突非常可怕,在我这种感觉底下,我觉得害怕。我们不想看出神奇,因为我们陷身于恐惧之中。
  净香:是的,一般而言,这是真的。
  学生:当我想着这个冲突的时候,可以感觉某种奥妙,因为世界说不定就会因此而更统一。
  净香:从我个人的眼光看来,这个冲突十分可怕,但是这场混乱的本身倒是很有趣。在物理学中,有一种颇新的学说,叫做混沌理论。战争产生混乱,混乱制造机会。整个中东乱成一团,从今以后,当地局势会大不相同,我们与相关国家之间的关系将会不一样,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会不一样。我们在这场混乱中看不出有什么规律,因为我们是人。混乱不一定就不好,再恐怖的情况之下,也还是会带着神奇。神奇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无法加以批判或评价。当然,假如我可以防止杀戮的话,我会去做的。战争、杀戳全都没有道理,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混沌却不是混乱——它是神奇。从混沌中,会诞生新的秩序;从秩序中,又会产生新的混沌。生命就是会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息。我们若是可以接受混乱,心中就会平安。它并不表示不要采取任何举动,然而即使我们的举动也是混沌的一部分。总之,我们对事情永远会有两种看法:一种是从个人的立场来看,另一种是以经过打坐所发展出的带着惊喜的眼光来看。举例而言:上回大战死了几百万人,真可怕!可是从整个地球福祉的观点来说,人是越少越好,这个地球上的人是太多了。假如是我自己被杀或是我认得的人被杀, 当然对我个人来说,是个大灾难。不过,地球上的生命是无法被固定在一个僵化的位置上的。萨达姆(Saddam Hussein)是棋盘上的下一步棋,他动,大家也会跟着动,世界将会有场大乱。是好?是坏?都不是,它只是它的样子罢了。
  学生:好像一个癌细胞一样,我们想要把癌细胞杀死,因为它们在伤害整个身体。
  净香:但是癌细胞自己却不会这么认为,它只是在做这件事而已。
  学生:我们对癌症是需要采取必要的治疗步骤,然而在某个阶段,也是可以认知它的神奇的。
  净香:我们可以一边和癌症战斗,做一切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事情,一边又可以感受整个过程的美妙。要是我得了癌症,一定会与之搏斗一番,我是一个斗士。而在我搏斗的同时,神奇是永远存在的。
  学生:我觉得自己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神奇了。
  净香:你说得不错,我们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神奇,因为它会使我们觉得卑微,让我们有屈辱的感觉。人生的一切都很神奇,可是因为人生几乎永远是不可能让我们满意的,所以我们就看不出它的神奇来,然后我们还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沮丧?我们从自己生活中驱逐出境的东西其实正是我们真正想要和需要的东西。
  学生:想着中东局势的新平衡让我联想起自己家中近来的紧张气氛。我们两个人也在经历我们的小战事和改变,我们也在努力求得一个新平衡,好像是这个世界在各处发生的事件的一个小缩影。眼见中东的冲突,我对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就可以看得比较清楚。
  学生:我在中东住过三年,很清楚很多阿拉伯人共有的一个现点。我们国家的石油大部分是从那个区域进口,然而我们却非常的浪费资源。我们对石油有个贪婪的需求,这个贪婪已经失去了控制,我们是在拿别人的资源来满足自己的贪婪,变成那个区域混乱的原因之一。阿拉伯人在这方面对我们的看法倒是蛮有根据的。
  学生:我最近才从非洲回来。我在非洲旅行的时候,偶尔会遇见穿着飘逸大袍的阿拉伯男人。我留意到自己对遏见阿拉伯人的反应,我的身体会变得很紧张,这是因为我听过某些阿拉伯文化是多么压抑女性的传闻。有一天,当我走在登机通道上的时俟,不小心碰到一个阿拉伯男人。他说:“对不起!”并且抬头望着我的眼睛微笑。在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对我开启了,我只是在看着一个人,而非一个阿拉伯人了。
  学生:我对自己周遭的混乱经常感到不可思议,我自己看到过许多冲突,别人也会告诉我他们经历的事情。我见到洛杉矶的人去上班的情形,真是一场大混乱,可是几乎每个人都到得了办公室,令人难以置信!要是一个人去指挥全盘交通——“你走这边,你走那边。”——根本就不可能办到。每条公路似乎都已经塞车塞到了快要瘫痪的地步,却由于这个压力,大家稍微退让一下,让别的车子挤进来,于是整个交通系统就流通了,没有全面瘫痪实在让人惊叹。
  净香:我有回在去洛杉矶的飞机上,和一位身为都巿计划员的乘客聊天。他望着窗外,看到下面的高速公路和建筑物,说:“整个交通过不了多久就要全面瘫痪了!”但是因为大家调整来、调整去,所以还是没有瘫痪,大家不管怎样反正都可以适应过来。
  学生:因为交通混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我知道自己在开车时是蛮松弛的,可能别人也是如此,也许这就是洛杉矶没有比现在更疯狂的原因。任何一个想在高速公路或拥挤的街道上开车的人都必须放轻松,才能应付这令人血压升高的状况。在这个疯狂的城市,大家必须接受发生的一切,放轻松,好像在玩一种炅性的游戏一样。
  净香:我们眼看中东和其它地方的战事,就可以看出我们大家内心暴力的结果。我们以为我们可以用外在的争斗和战争来解决问题, 我们花费巨额经费在军备上面,然而在工业化的国家中,我们国家的儿童死亡率却在前几名,这些都增加了混乱。对发生的事情有个人的立场,并且想法去改变它是可以的。不过我们的个人立场必须用另外一个认知来平衡一番,就是有千万件事情——比我们能够理解的多得多——一直不断地发生、转换、改变。
  直到我们正视自己的境遇,自己生活中的各种混乱,我们无法用任何有效的方式来做事情。每件事情都一定会有它本身的混乱,当我们能够面对它的时候,就可以用不同的眼光来看它。我们却不愿意去面对事情,我们宁愿住在自己制造出来的盒子里,不断地重新布置墙壁,却不想夺门而出。我们真是喜欢自己的小牢房,这就是为什么修行这么艰难的原因,作为人类,抗拒是非常自然的行为。
  一个像伊拉克总统萨达姆这样的人不会突然没来由地出现,他是许许多多情况之下产生的结果,就跟当年的希特勒一样。可是我们绝对不要以为假如整个世界都坐禅的话,就不会再有混乱了。事情不是如此,混乱还是会继续下去,我们不需要为此烦心。我们只要能够修行,就会比较愿意接受事情本来的样子。我们对一件事情的走向依然会有着私人的偏好,却不会再有个人的强求。偏爱与强求是非常不同的。当一件事情不照我们偏好的方向进行时,我们会更快速地作出调整,这就是多年打坐以后会产生的结果。大家若是在追求别的东西,那就真是抱歉了。
  有个看来很矛盾的道理是:学习与混乱同在却会带来深深的祥和。我们平常是不会这么想的。
  学生:它就是神奇吗?
  净香:是的,它就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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